对于“国家安全”中的“安全”概念,《国内关于安全是否具有主观性的分歧和争论》一文指出:“国内关于‘安全’概念的研究有两种倾向,一是根据在国际上具有语言霸主地位的英文来解释和定义,或者直接引用以英文为工作语言的西方学者的观点来解释和定义;另一种是则根据汉语语词和逻辑要求来解释和定义,并且认为这种定义和解释才具有科学性。这两种不同观点的分歧和争论,已经成为国家安全研究不可回避的一个基础性理论问题。虽然在语言学的意义上,对‘SECURITY’做出具有主观性的解释是完全成立的,但这种解释仅仅适用于‘SECURITY’,而不适用于‘安全’,并且这种解释仅仅是一种词典意义上的‘释词’,而不是科学意义上的‘定义’。”(P. 1)此前,我们已经根据汉语“安全”一词的含义,下了这样一个中国特色的定义:“安全就是没有危险的客观状态,其中既包括外在威胁的消解,也包括内在疾患的消解。”(P.45) 对于“国家安全战略”这个概念,2004版《国家安全学》曾经下了一个定义:“国家安全战略是一定主体确立的关于一定国家的国家安全目标及实现这些目标的途径和手段的全局性和持久性的计划和方案。”(P.319)当时,这个定义就既科学理性,也有中国特色。近年来,在不断思考非传统安全问题,特别是强调非传统安全思维的过程中,我越来越觉得把英文strategy汉译为“战略”,与national security联系起来译作“国家安全战略”,这种译法体现的是一种传统安全观和传统安全思维,是一种把国家安全宏观规划不加区别地“战争化”的表现。汉语词组“国家安全战略”,无意中把“国家安全”及有关国家安全的宏观规划与“战”即“战争”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了,有意无意地把国家安全置于“战”即“战争”的语境中。这种语词搭配,虽然与人类历史上的国家安全实际非常一致,甚至与“冷战”时期的国家安全实际也比较一致,但在“后冷战”时期,特别是在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今天,以“战争”为词根的“战略”一词,与越来越重视合作、共享、共赢并越来越后置“战争”的非传统安全观及非传统安全现实都不那么协调了。在后置甚至摈弃战争成为安全的主流思维和主流行为的非传统安全思维中,把国家安全与“战争”等同已不合时宜。虽说今天的国家安全并没有完全摆脱战争,而且也难完全摆脱战争,但毫无疑问的是,国家安全已经不仅仅是战争问题。战争不仅不是解决国家安全问题的唯一手段,而且也不是解决国家安全问题的首选手段,而是最后的“保底手段”。这一现实反映到语言中,就使汉语“国家安全战略”一词变得不再那么恰当、不那么合适、不那么准确了。正因如此,2016年5月参加第九届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术共同体年会时,本人在小组讨论中讲到,国家安全现实使我们应该把汉语“军队”一词改为“队伍”,把汉语“国家安全战略”一词改为“国家安全方略”。虽然这是一时有感而发,事后也没有继续深入思考,但半年后,官媒报道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国家安全问题时,相关的用词不是“战略”,而是“方略”,这又引起了本人的思考。 2016年12月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关于加强国家安全工作的意见》时认为,“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国家安全工作,推动国家安全工作在制度、法治、方略、工作举措上取得了新的明显进展。”这段话中,“法治”、“举措”无疑是国家安全论域的惯常用语,但“制度”、“方略”二词则不同以往。由于这里讲的是国家安全问题,因而这几个词表达的就是“国家安全制度”、“国家安全法治”、“国家安全方略”、“国家安全工作举措”。显然,“国家安全法治”“国家安全工作举措”两个词组,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但“国家安全制度”不同于过去“国家安全机制”“国家安全体制”及“国家安全体制机制”等等说法,“国家安全方略”更不同于过去的“国家安全战略”一词。深入分析可以看出,在国家安全领域用“方略”而不用“战略”,使“国家安全战略”变为“国家安全方略”,体现了由传统安全观向非传统安全观、由传统安全思维向非传统安全思维的转变,有利于更好应对传统安全问题与非传统安全问题相互交织这一更为复杂的国家安全形势。如今的国家安全不仅仅是军事和战争问题,甚至主要不再是军事与战争问题,因而表达国家安全谋划的用词也不应是“战略”,而且应是“方略”。“方略”一词既容纳了许多非军事非战争的国家安全谋略,例如经济安全、文化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网络安全等等方面的谋略,同时也包括了军事战争方面的国家安全谋略,因而是一个能够把传统与非传统两方面的各种国家安全谋划都包括进去的恰当用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