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经是2017年9月。罗永浩所在的锤子科技进入了亢奋的末期。连着三款手机都失败了,新机坚果3卖得惨淡,坚果R1接连爆发了3个质量事故,Pros2没带来“力挽狂澜”的翻身仗。而承载着老罗变革交互系统的“TNT”,在完成度不到30%的情况下被推上了发布会,卡顿问题直接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至暗时刻。 2018年6月,钱烧完了,锤子科技公布的债务最后到了六亿。供应商们在办公楼前举着牌子,大喊还钱。那阵子的罗永浩,用好友黄章晋的话说“像在池塘里泡了几天再捞上来的样子”。 真正绝望的时刻到了。锤科卖给字节那一天,罗永浩躲在家中。他刷到一条微博下的留言:“因为锤子拖欠款项,公司发不出工资,今年没钱回家过年了。”看起来是某家供应商的员工,还配上了一张打包好行李的照片。 他突然能理解那些给不了农民工薪资的老板们。他在接受《智族GQ》杂志采访时回忆起那个坠下悬崖的夜晚,“欠了六个亿,你给谁不给谁,救谁不救谁呢,根本就没法收拾”。那个晚上,他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这种痛,俞敏洪和陈向东要在三年后才能懂。 逆风局 徐小平曾把俞敏洪比作《出埃及记》中的摩西,带领一群年轻的教书匠从一无所有走向财富自由。故事还有后续,财富自由的一群人又带着新的理想再出发:徐小平、王强后来创立了真格基金,李丰做了峰瑞资本。当然,还有罗永浩的锤子手机、沙云龙的朴新教育机构、陈向东的跟谁学。 这些创业故事都被罗列在2019年出版的俞敏洪自传里。俞敏洪还贴上数据说:“据统计,从新东方出去做创业公司的,不管是跟教育相关的还是无关的,公司做得相对比较出色的已经有200家。” 2019年也是个分水岭。那一年,陈向东看起来离成功最接近。同年6月6日,跟谁学在美国纽交所敲钟上市,鸣钟时刻,一百多名员工在半空中尽情地甩臂鼓掌。跟谁学成为了第一家盈利的K12在线教育上市公司,也是唯一一家只融了A轮就上市的公司。 他看起来甚至比俞敏洪更成功,2019年第二季度的财报上,新东方出现了上市十余年以来最大的季度亏损,相比之下,跟谁学那一年净利润1.75亿,同比增长了658.7%。亏损的原因是新东方开始烧钱扩张了,在线教育内卷时代里,新东方硬着头皮加入。 2019年,另一个失意者是罗永浩。锤子手机的失败之后,罗永浩试水了小野电子烟项目。同年10月,一纸网络禁售令,电子烟的故事也讲不下去了。又过了一年,双减政策落地,陈向东、俞敏洪随着K12大军掉入了同一个深渊。 一个时代结束了。新东方股价跌超90%,员工从12万人缩减到近5万,留下一地鸡毛——给家长学生退钱,给被裁撤的员工开“N+1”,退掉一千多个教学点,捐掉多余的20万套课桌椅。 唯一庆幸的是,新东方的账上还有钱。这是非典那一年的教训,俞敏洪后来立下规矩:不管规模做多大,必须留出能退全部学生学费、以及老师工资的钱。为此,俞敏洪拒绝向股东分红,“除非我不在这个位置上了”。 陈向东在深渊里爆发了最像商人的一面。几乎是“手起刀落”,5月关停小早启蒙,7月撤掉全国十几个中心,12月剥离义务教育学科培训业务。行业里,高途最快、最不迟疑地裁掉了上万名员工。 理想主义者的理想破灭了,天平上只剩下失落的商人。变化也许是有预兆的。陈向东向来并不认可烧钱的生意,但跟谁学2020前三个季度的销售费用达到40亿,并在第三季度出现了9亿元净亏损。面对《晚点latepost》的这个提问,陈向东咬定:“我到今天也不觉得烧钱做生意是正常的。但在市场被重构,资本大量进入,我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还是这一场采访,陈向东说起“CEO最大的尊严”,他回答“希望可以让教育更平等、更便利、更高效”,理想似乎又闪现了。 故事讲到这里有一些残酷,三个怀抱理想的人,在创业路上找到了各自的簇拥者,纵身跳进商海,学着做一名合格的企业家去完成创业梦,但最后都站到了悬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