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表演式工作越来越流行,互联网大厂与创新创造却渐行渐远,哪怕曾经作为他们的立身之本:没有人再关心如何改变世界,也没有人关心自己的工作创造什么价值,大家计较的只是鸡毛蒜皮——是不是能抢到更多地盘,是不是能升职加薪,是不是能把锅甩给别人……一切都和创造无关。 知名作家刘震云描述互联网大厂80后90后的状态时说:他们自称很modern,穿的衣服能看出来超前,神态却和上个世纪初生产流水线上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我倒认为,互联网大厂员工的甚至处境更“恶劣”。 流水线工人面临的问题是人被机器化,同时被机器所驱使和奴役。《美丽新世界》描述了工业时代人机器化的极端境遇:每个人在出生之前就被划分成了阿尔法、贝塔、伽玛等不同等级,一生只能重复符合他等级的工作,如同机器不同部位的螺丝钉一样,他们的创造精神被社会分工和机械化的劳动扼杀。 失去创造性之后,互联网大厂的工作也逐渐机械化,而表演式工作流行让人走向另一种异化:耍把式。每个人都在杂耍,连重复造轮子都算不上,顶多也只能算比划轮子罢了——这不仅是对创造精神的扼杀,更是一种谄媚文化。PUA在互联网大厂盛行则是谄媚文化的另一面,把式玩不动了,会有人来抽你。 所以很多人感觉比工作更累的是心累,因为受害者就是他们自己。 工作本身失去价值之后,评价工作好坏的标准也随之改变。业绩、贡献度等客观指标无法发挥作用,主观因素就变得更加重要,工作很可能变成“说你行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缺乏客观标准的恶果是,大家失去公平竞争的工作环境。 员工们需要重复虚假且毫无意义的工作,需要钻研卑躬屈膝的职场文化,他们丧失互联网创意精英的光环,也失去了工作原本的体面。如今,这些人流露出越来越多失望和不满,但又不知道何去何从。在脉脉上,他们把自己定义为“新时代互联网民工”,匿名发泄对公司和领导的不满,同时也对公司多了几分算计。 问题的根源在于,无论公司还是员工,都被本不该存在的工作绑架了。这些工作不创造价值,双方却不愿轻易承认,只好通过彼此折磨“创造”结果,并逐渐形成一种文化。 美国知名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将这类工作称为“狗屁工作”:一种有偿就业,完全没有意义的、不必要的、甚至有害的工作,连员工自己都不能为其工作的存在而正言;作为就业的前提,员工还不得不假装热爱工作。接待员、行政助理、电话推销员、公关、中层管理人员等都被格雷伯归纳为“狗屁工作”。在他看来,一旦这些工作突然从地球上消失,社会反而会运转得更好。 互联网大厂员工沉迷于表演,多少有点末日狂欢的味道,它是一种极大的浪费,难以持久。去年12月,字节跳动裁撤“人才发展中心”时,曾进行过反思:有些部门和团队的工作,变成“过家家”的游戏,员工很忙,部门空转,但没有实际创造价值,不仅浪费公司资源,也制造很多噪音,浪费其他员工时间。 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忙,做的其实是一份钱多活少的工作——上一家这样的公司是诺基亚,当然诺基亚的员工并不心累。当诺基亚员工遭遇裁员再次求职时,遭遇新生代公司员工的嘲讽。十多年过去,这些嘲讽诺基亚员工的人和当年他们嘲讽的对象变成了一类人,做着程式化的工作,创造性被消解,年纪上涨, 性价比变差,遭遇职场中年危机。
不知道还在为了高薪加入互联网大厂的年轻人看到此景会作何感想,是被空转的表演式工作同化,还是拒绝无意义的工作? 互联网或许不再是年轻人唯一正确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