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朝鲜第5次战役期间,新华社记者李耐因随军(26军)采访,经常露营,写稿子也常是在树下、路边或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这是李耐因(右)在临时搭起的防空棚下,向军队参谋人员请教战况。 接受任务 1949年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时候,我是新华社第三野战军总分社22支社的记者,我们随军解放浙江。1950年8 月,我奉命调回当时驻在南京的新华社三野总分社。大约是10月中下旬的一天晚上,我和徐熊、林麟三个人,被召到总分社社长邓岗同志家里谈话。邓岗同志告诉我们,新华总社决定派记者入朝。由我们三人组成新华社九兵团记者组,立刻进京到总社接受任务。 1950年11月21日傍晚薄暮中,军用大卡车载着我们跨上鸭绿江大桥。汽车的轮胎在碎石公路上颠簸着,一夜未停。天破晓时,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消息不断传来。我第九兵团所属三个军——20军、26军、27军,分两路入朝,已经进入指定位置,先头部队已与敌军接火。东线美军第十军3个师——包括其王牌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已越过咸兴北进至长津一带。我军反击即将开始。 前方已经要动手了,我们哪里还待得住。我们催促林麟快去联系任务,赶到前线去。下午,我们得到指示:林麟带电台坐镇兵团指挥部,负责综发战报和接转前线来稿;徐熊去26军,随军采访;李耐因则到20军,赶赴长津湖战场(最初这叫东线战役、长津湖战役、黄草岭战役,后来统一定名为志愿军入朝第二次战役)。 在前线指挥部 我同一位炮兵团长一道搭乘吉普车,穿越200华里冰雪山路,夜间两点多钟到达20军军部。这是大山脚下一排木结构的平房,原属朝鲜的一个林场场部。我们被引进一个房间休息。 隔壁就是军指挥部。多部电话常常同时鸣响,参谋人员放大嗓门传送着指挥员的命令,询问前方战斗的情形。他们走进走出,木板门哐啷哐啷直响。这声浪唤起人们那种渴求战斗的特有的兴奋,使我久久不能入眠。 清晨,我们被引去见军指挥员。这是一位高高身材的中年人,他蓄着短发,有一双教授型眼睛。他说,欢迎,欢迎。问我们是否休息好。然后拉开地图,为我们讲解战况。 西线敌军已到达云山、定州一线,东线敌军已蹿至惠山、清津,标志敌军的蓝色箭头,直指我国边境。美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已经占领长津湖边的柳潭里,它的两翼美军第三师和第七师,进到社仓等地,正向鸭绿江扑来。 “我军主力在哪里?”他把地图向前推了推,用铅笔画了个螺旋形的圈:“在这里!”密密层层的等高线,把地图上这块地区变成灰黑色。我头脑里立刻闪现出覆盖着冰雪的原始森林的险恶大山。 “这里山高林密,少有居民,甚至山道也没有。敌军认为,没有军队能通过这样的地带,所以他们大胆直闯。可我军偏偏就在这里。翻过几道山岭,我们的攻击部队就会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这几把钢刀砍下去,把敌人切成几段,那时候——”指挥员笑了,他说,“那时候,我们就一段一段把它吃掉!” 他在狭窄的房间里踱了几步,望着我们说:“当然,这是一场苦仗。敌人仗着飞机、大炮、坦克壮胆,我军靠的是勇敢、智慧,克服困难去打胜仗。” 这番谈话激励了我。我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绳网正从指挥部撒出去,罩在敌人头上。我必须马上到前线去,亲眼目睹这绳网怎样收拢、勒紧,看着狂妄的美军在我军打击下溃败、毁灭的狼狈相。我提出,我要马上到前沿部队中去,报道这次战役的进程。 指挥员笑了:“这么着急呀!你还挺年轻嘛。”我说:“我可是老兵了。我在抗日游击队里当过分队长哩。” “那好,那好。”他招呼参谋为我准备介绍信,派一名熟悉道路的战士送我到前沿师去。参谋在地图上指给我看要走的路线。还要通过朝鲜北部著名的大山广城岭。我把沿途地名记在本子上。陪我到前沿去的是一名交通员,一个大约三十六七岁的老兵,背一支冲锋枪。他刚从前沿师回到军部。我们提前吃了中午饭,带了一点干粮就出发了。 夜过广城岭 整个下午,我们都是在山林中奔波。一会儿走上山间公路,一会儿离开公路走山间小路,越走越高,已经看不到村庄、居民,这里原本就是莽莽森林。天渐渐黑下来。白雪皑皑的大山,黑沉沉的森林。道路已经难以分辨。我们是跟着一条从指挥部通往前方的电话线走的。这电话线有时搭在矮树枝上,有时拴在突出的岩石上,有时掩埋在雪下,忽然“失踪”了,我们就得找、挖。架线员总是要抄近路的,往往离开山间小路从岩坡上直架过去,我们就得跌跌撞撞地爬崖过坡。一会儿就是一身大汗,寒风一吹,又是脊背冰凉。我爬过沂蒙山区险恶的大山,爬过皖南多林的峻岭,都没有这朝鲜大山的险峻高寒,无尽无头,像登天梯。 |